第88章 孤城白首,天下无双

        失昼城外黑冰封海,月色如雾。

        白雪零落间,林玄言缓缓走过城门,纵然他双手拢袖,也无法掩盖一身森寒剑气,以他为中央,黑色的坚冰上割裂出无数白色的细痕,发出一声声粗粝声响。

        又是大雪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擡起头,看着亘古不变的高远天穹,往事偶然灵至心头,又如灯花破碎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下潮断峰,踏雪入山门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起了在雪中跪了三个时辰,小师姐提着饭盒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想起那个杀季易天的雪夜,也想起与季婵溪相逢的雪桥,所有记忆逐渐淡去,他记得最清楚的,却是当日陆嘉静在雪地中笑着回望的眸子,还有北府中季婵溪抱着膝盖蜷缩角落,忽然说了声“新年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踏雪缓行的林玄言停下了脚步,前方的风雪中凝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,那人黑袍银甲,月色下勾勒的有致曲线,在多年刀剑风霜的洗礼下,也带上了凌厉的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 女子解开兜帽,寒风如刀锋刮过,她雪白的长发乱散,一袭黑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对着女子点了点头,两人无声地错开在雪地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忽然停下脚步,轻声笑道:“大当家,今夜风寒雪重,三个时辰内你若回不来,便只好替我收尸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柔声道:“尽管放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点点头,转过身,凝视着她的脸,看了一会,轻声笑道:“大当家,单论容颜,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怔了怔,旋即又温和地笑了起来,问道:“这话你当着陆宫主的面敢说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扶额叹息:“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静儿若是知道,想必也能体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收敛了笑意,问:“差距有这么悬殊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道:“许多年前,我在某个地方见到一句谶语“其一得诛,末法将尽”。很长一段时间,我以为那是我与叶临渊,所以我一直在做与他生死一战的准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静静地看着他,她听过她说关于自己的故事,此刻唯有轻轻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继续道:“方才我走过城门雪道,忽然觉得,其一指的,或许是我与镇天下,过了这片冰原,我与他,注定只能活下一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会竭力尽快回来的。”南宫看着林玄言,叹息道:“我们失昼城的命运,本就不该落在你的肩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微笑道:“这也是我与镇天下的宿命,即使我不来失昼城,我与他也迟早会有另一种形式的相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听着,依旧柔柔地福了下身子,谦和微笑道:“未亡人南宫谢过林大剑仙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平静地受了这一礼,他看了一会南宫欠身时衣甲勾勒的凹凸曲线,转过身,闭上了眼,话语轻轻地落在了雪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可不算什么正人君子,以后别用这副姿态说话了,正常男人谁受得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不以为意,只是轻柔地笑了笑,她轻轻说了声告别,然后转过了身。

        寒风吹起她漆黑的大氅,雪地上,一道道星光落了下来,她的身影破散又凝聚,瞬息便消逝在了雪夜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继续踏雪而行,不快不慢,他一身凛冽剑意愈发沈郁内敛,逐渐与夜雪同色。

        走到某一片冰封的海域时,林玄言忽然停下脚步,他没有回头,只是对着身后的夜色漠然道:“跟了这么久,你也不怕死?”

        随着他问话想起,身后茫茫的雪原上忽然凝化出一个幽蓝的人影,那人影双臂齐断,笔直立着,身后虚影晃动,如雪中长出的一棵幽蓝古木。

        蜃吼的身影在风雪中渐渐清晰,他重伤未愈,嗓音很是沙哑:“今日我孤身前来,并无恶意,只想与你谈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淡漠道:“如有恶意,我不介意先费点力气杀了你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蜃吼并未恼怒,道:“我并非来谈论战事,平时在任何时候我们都是死敌,但是此刻,我们可以谈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问:“哦?你要叛镇天下?”

        蜃吼笑道:“他本就非我妖类,何来背叛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问: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”

        蜃吼道:“白陆伏是我杀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道:“你们万年前本就是死敌,对于他的死,我们也能猜测到是你下手,并不奇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蜃吼道:“若是镇天下想以整个南荒残魂作为陪葬,成就他一人见隐。我不甘沦为傀儡,这个理由够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眉头皱起,不解道:“我凭什么相信你?况且镇天下一人何以撬动整座血尸大阵?”

        蜃吼犹豫了片刻,还是说道:“血尸大阵的阵枢便是镇天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道:“无论你选择追随镇天下还是我,你都会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蜃吼缓缓道:“所以我想了三个月,就在昨天,我忽然想起了两件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没有接话,只是等待他继续说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蜃吼盯着林玄言,认真道:“第一件事是,三万年前某场战事中,我亲眼看见琉璃宫主挑破了自己的手指,为一个在她身边几乎被斩成两半的蜃妖喂了几滴血。第二件事是,南祈月被我们关入龙狱,奸淫凌虐数日,宫主强行将她索要去,让她在琉璃宫中住了一年,那之后,宫主身边多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渐渐眯起了眼睛,道:“有点意思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琉璃宫中,亮起了一线白潮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线白潮由左至右缓缓推了过去,那些古老的墙壁,苍苍的石柱,泛着墨绿色光泽的宫殿,历经数万年依旧流光溢彩的砖瓦,还有哪些废墟间巨大森然的骨架,所有早已成为废墟的一切,都随着这一线白潮缓缓推过,彻底碾为了齑粉,在海水中泛起巨大的灰雾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的身影悬停在某条甬道之前,随着那一线白潮渐渐消逝,他雪亮的剑目也重新恢复出瞳孔的轮廓。

        看着这座琉璃神宫被彻底碾碎,他心中竟有些怅然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在找的究竟是什么呢?”镇天下喃喃自问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三年之间,他数次进入琉璃宫,寻找那个他猜测是三尺剑剑魂的东西,只是哪怕到了今日死战在即,他依旧没能找到。

        哪怕此刻,他狠下心将整座琉璃宫都碾碎,那个东西依旧未曾现世。

        难道是我的想的方向错了?还是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?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沈思片刻,得不到答案,但是事到如今,无论自己能不能找到,只要林玄言得不到那道剑魂,他便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唉……如果早知道有今天,七年前就不应该发动这场战争,所有的南荒遗族都作为自己的血祭的养料,我一人一剑便能斩开失昼城。哪会像如今这般狼狈。”镇天下自嘲地笑了笑:“终究还是不该动恻隐之心啊,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南荒残余的气运,也白白浪费了七年时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伸出一只手,将那道白潮剑气收拢回了袖中,他幽幽转身,自言自语道:“从今往后,尔等长眠,所有富贵荣辱,我一剑当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完这一句,他又回过头,看着那烟尘翻滚的海底,以剑意勾勒出一道虚幻的红衣影子,柔声道:“他日重逢,定还你一座绝无仅有的琉璃神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话音消散,镇天下轻轻挥袖的,打散了那道虚幻的影子,身影化作一道古拙剑气冲天而起,数百个甬道之间,同时响起了春雷震动般的隆隆轰响。

        相隔极远,林玄言便能听见海面下的雷声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放缓了脚步,看着足底冰面上忽然出现的大片裂纹,神思凝重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道混沌的白光横跨天空,遮住了那弯残月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一道月光能够穿透那片阴影,天地间像是陷入了地狱的樊笼,一片浓重的幽暗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伸出手指,燃起了一道苍白剑火。

        剑火的光亮中,他幽静的眉目更显单薄。

        大雪依旧飘着,却没有一片可以沾上他的衣衫。

        黑暗的尽头,雷声渐止。

        即使一片漆黑,林玄言依旧可以看到他,镇天下黑衣白发,面容沈郁,笑容冷寂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如一个逆转镜面中的,邪魔化了的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 相隔十丈,镇天下停下了脚步,讥讽道:“你竟然敢来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问:“有何不敢?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道:“如今这一战,南荒终究是要败了,你完全可以借助整座失昼城大阵,甚至撬动白头碑的力量来杀我,何必孤身前来,与我赌生赌死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依旧双手拢袖,悠悠道:“你怎么敢确定我是孤身一人?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冷笑道:“你无须诈我,三万年前我们战了多少回合,你的剑心我自然明白,道孤且直,你确实该有如此心境,只是不知,这片冰海够不够埋下你的剑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不置可否,缓缓道:“你那日差点被我家婵溪阵斩城前,如今还能保持这份剑心,也还不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深吸一口气,神色阴郁。

        对于那一日的场景,他引以为一生的奇耻大辱,他从未想过,自己会被一个小姑娘杀得丢盔弃甲,狼狈逃窜,甚至险些身亡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摇摇头,消散了情绪:“不会再有下次了,你死了之后,我会慢慢磨她的性子,好好教她如何做一个女人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。”林玄言点点头,漠然道:“出剑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北方更远处的冰原,隐约竟有了消融的迹象。

        随着星星点点的、萤火虫般的光洒在雪面上,南宫的身影幽幽浮现,她负手而立,于一面冰海峭崖上俯瞰下去,蜿蜒的冰道犹如龙蛇延展,几个巨大的冰海峡谷之间,拱着一个圆形的,青铜色的巨大祭坛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解开黑色的大氅,随手一扬,哗得一声,黑色大氅如展开双翼的大鸟,旋转着坠下山崖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一身银甲贴着娇躯的曲线,泛着雪一般的光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雪山,不必躲躲藏藏了,万里冰原如今消融过半,你大道根本早已伤及,再苟延残喘数年也不见得可以恢复了。更何况……”南宫顿了顿,月色下的笑容楚楚动人:“我亲自来杀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的声音轻盈得像风,被带去了冰海峡谷的每一寸角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地面开始震动,一个巨大的黑影从远处的深谷处走来,它雪白的长毛覆盖着身体,一双幽红的眼睛犹如豆如灯,巨大的脚掌在冰面上踩出一个又一个坚实的脚印。

        雪山苍老的声音响起:“大当家别来无恙啊,敢孤身来此想必必有依仗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的身影在它面前,玲珑娇小得像是介子,只是女子眼中毫无惧意,她悠然地将一绺长发挽至耳后,柔和地笑着:“南荒早已倾覆,纵有完卵争先破壳,亦是丧家之犬孤魂野鬼,你如此,镇天下亦是如此,今日我来此,一人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冰崖崩碎,雪尘飞扬,南宫似是踏着最后一个音节的袅袅余音,身形爆炸般冲腾而起,撞向了那小山般的躯体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她面上的笑意早已淡去,冷漠如杀神降临。

        仅仅是一个呼吸间,巨大的冰山便开始断裂,一道道巨大的裂纹间,海水涌泉般喷了上来,南宫清啸一声,臂肘撞破雪山身前的重重法障,直接与他撞在了一起,溅起重重涟漪。

        道法与妖力在夜雪寒空之间擦出了一粒粒可见的星火。

        漫天的星火嘶嘶地响着,很快出现又转瞬湮灭,如油灯间爆裂的灯花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快,一道混沌的虹光遮住了月影,这些花火便成了此间唯一的光。

        漫天星火照着纷纷扬扬的雪影。

        低沈钝重的撞击声伴随着冰层断裂的声音回响在冰原上。

        方圆千万里,雷声如鼓动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另一片冰原上,天地无光,唯有剑影激荡开来,在天地间漾成波纹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拢袖着的双袖缓缓放下,双指并作,在胸前缓缓划过一个半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他身后,随着他手指划过,一道道雪白的剑气亦如孔雀开屏般,在他身后展成一个半圆的长弧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身形骤然颤动,剑鸣声随之鸟啼般嘹亮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数十道雪白剑气自身后缭舞而出,在空中铺转成环,向着镇天下激射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手中的苍古大剑同样颤动低鸣,他将剑轻轻抛起,以掌心抵住剑柄,用力一推。

        古剑振鸣而去,迎上了林玄言的雪白剑环,两者相撞的刹那,林玄言与镇天下的身影同时消失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下一刻,如天光喷薄的剑气同时照亮了他们的眉目。

        呛然一声脆响后,两人的身影皆倒滑数丈。

        雪白的剑光在空中旋绕两圈之后合而为一,林玄言伸出手,那剑便落回了他的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,镇天下握住那柄被振退的古剑,身影如飞鹰猎食般俯冲而下,剑气罩了下来,他的声音亦如爆竹乍破:“七念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明只是一剑斩下,却分化出七道截然不同的剑意,或如铁索鞭地,或如灵蛇吐信,或如阴魂嚎哭,喜怒忧思悲恐惊,人的七种情念被裹挟剑中,向着那一袭白衣斩落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面色漠然,雪白的剑气照出他黑发散乱的漆黑剪影,他低喝一声,手中电光般的长剑剑气喷薄如巨浪墙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心境无瑕,你能耐我何?”林玄言袍袖一卷,那七念显化的剑意被顷刻洗去,在衣袖上炸成一块又一块的焦色斑点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同样面不改色,他手中之剑未有丝毫迟疑,瞬息斩落,排云分浪,顷刻便至。

        古剑锵然颤鸣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挥剑格于身前,身子紧拧如绳,足下坚冰塌陷,形成大片蛛网般的裂纹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剑剑锋死死抵紧,互相刮擦而过,尖锐的声音似能刺透耳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切断!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爆喝一声,一股充沛至极的力量瞬息压了下来,重若千万均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咬紧牙关,身子一拧,擦过那一剑落下的缝隙,回身斩向镇天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大剑如鞭,砸开了无数冰层,他望着林玄言闪躲而过的身影,拧转手腕,一剑横劈而过,四下荡开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那一剑在镇天下身前数尺处僵停住了,随后狂风暴浪般的剑气裹挟着无数碎冰,将他的身子向后冲掀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左右出剑,格开剑气坚冰,身影倒退了数十丈才堪堪止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了女人,你果然弱了不止一点半点啊。”镇天下自冰海中拔出长剑,笑意狰狞:“你在等谁么?你的那两个妻妾?还是……南宫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压下了一口紊乱的真气,漠然开口:“只管问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冷笑一声,抵着冰面的剑尖剧烈颤动,寒意遍地而生,那些从冰面下喷涌而出的海水在这一刻都被冻成冰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南荒九死,我悟得此剑……人间炼狱,可敢一观?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的发问声尖锐刺耳,宛若恶鬼夜哭诉说冤仇。

        剑风如刀如剑,自林玄言身侧擦过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远观那处,如剑地狱之门洞开,万鬼哭啸,业火焚原,镇天下身在其间,如渴血之鬼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幕幕场景随着鬼魂阴啸如天雷勾动,清晰地出现在林玄言的脑海中,譬如最初碧落宫外的雪夜偷窥,试道大会上远看着王酒掀开陆嘉静的裙底,小洞天中寻到了那沾满精液的裹胸……诸如此类,扰乱心绪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清啸一声,挥剑斩乱麻,强行压下了这些纷纷扰扰的念头,心思重归澄澈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片漆暗之中,镇天下的剑眸亮了起来,剑鸣之声如龙吟虎啸,铺天盖地地砸落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未去阻挡,他立剑身前,身影如虹般砸向那道巍峨剑气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撞入层层叠叠的剑气之中,身影像是穿梭过层云,周身皆是厉鬼嘶哑咧嘴的面容,他的衣衫崩开无数口子,如狂风暴浪中的一只纤弱蝴蝶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炼狱阴府之间骤然亮起了光,林玄言穿梭过层叠剑气,芥子般的身影破壳而出,在半空中斩出纠缠的光影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横剑如横山身前,格去扑面的剑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剑目皆如霜雪,虹光般的身影在黑暗中交缠腾挪,碰撞出一道道清越铿锵的激响,无数冰柱被撞成碎屑,然后各自砸向相对的方向,又撞出一处又一处极深的寒窟。

        崩碎的天地间,两人纠缠的光影如一场灭绝尘寰的共舞。

        又一次惊天动地的撞响之后,两道剑影再次错开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以剑尖抵着冰面,随着身形的倒退,在冰面上划出一道弧形的裂纹。

        借助身形倒退渐缓的停滞,林玄言换了口气,握住剑柄,手中剑气凝成的长剑光芒明亮,他拧转剑柄间,长剑破冰而出,随着他骤然发力的身影再次扑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眉目阴沈,两人仅仅在片刻之间便剑锋相对了数百次,其间剑剑致命,绝无试探之意,皆是最为凌厉的搏命之招,而那九死之剑此刻已然催发到了巅峰,求血若渴!

        “剑去!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爆喝一声,手中古剑脱手而出,毫无花俏地直击林玄言。

        生死的意味在出剑的刹那便附着在了剑上,嗡鸣之剑皆是欢喜与恐惧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闭上双眼,心思刹那沈落海底,手中的剑却似有灵一般挥出精妙绝伦的弧线,劈开生死樊笼。

        两柄剑在最初激烈的撞击之后黏附在一起,犹如相扣的连环,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彼此。

        死亡悲烈的意味自剑锋颤传而来,震得林玄言虎口剧颤,他平静无澜的心思被强行打破,握剑的手剧烈发麻,虎口处更是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支撑不住,手中长剑脱手甩出,那一剑甩出之后散成无数光点,摆脱开古剑的纠缠,然后再次凝成电光,重新收拢旋回。

        没有了光剑的阻拦,那一剑便如振弦之箭,向着林玄言面门直刺过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嗡然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古剑被半空中停住,然后再次前推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手指硬生生地捏住了剑尖,随着一剑的威势疯狂倒滑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衣衫前的扣子被剑气波及碎裂,露出了被寒风吹得发红的胸膛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些破散的剑气回到身前,重新凝成了雷电交织般的剑,将镇天下的古剑挥格开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伸手试了试嘴唇,眸光越发幽深。

        耳畔剑鸣缭绕,听着有些悲伤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终究只是个不完整的残次品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收回古剑,悬于肩侧,周围嘈杂的鬼哭狼嚎声渐渐沈寂,整个世界都像是坠入了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之中,即使可以听到声响,也像是从遥远的彼岸传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以手按胸,竭力抚平胸腔间紊乱剑气,周围所有的景致都在视线中退了出去,天空中再也落不下一片雪,那是镇天下绝对的剑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出来!”林玄言低喝一声,手指抹过眉心,如开天眼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眉心微红,身后数百道剑气列阵而出,百里之内雪尘荡空,无数剑气调转方向,齐刷刷地面相镇天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一手握剑一手负后,冷冷道:“剑道至孤至简,至绝至直。你这些花哨手段可以唬唬其他人,在我面前装什么装?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抛剑而起,身形雀动,古剑在半空中燃烧成金色,那一剑凌空直坠,似天罚降下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心意微动,雪白剑气如万箭齐发,浩浩荡荡地卷向镇天下势不可挡的身影,而镇天下丝毫不避,竟似化身为剑,将漫天雪白剑气斩得如雨水打落。

        双发的剑域碰撞在了一起,肃杀之意席卷千里,天地崩裂的声响震耳欲聋!

        “去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率先破剑域而出,回身斩出三千余道齐整剑气,暴雨梨花般激射向林玄言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身子被剑域爆炸的气浪掀起,面色苍白,他挥剑劈砍出几道银月般的剑气,与镇天下强行拉开了距离,随后长袖如卷,将万千剑气尽数洗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饶是如此,林玄言依旧损伤很重,他停在一块浮冰之上,呼吸沈重,脖颈处甚至都有几道极锐的剑痕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不依不饶,身影快如流星,在空中幻化出连绵的残影。

        又是一次撞击。

        连绵的残影重新撞回镇天下的体内,苍白的剑气照出了他狰狞阴鹜的笑容,林玄言脚下的浮冰刹那崩碎,身子竟然被硬生生地撞入了海水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海水冰冷刺骨,顷刻浸透了他的背衫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被那一剑震得浑身发麻,如今他的境界与镇天下始终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,这种差距一开始或许无法体现,但是在长期的战斗之后会越发明显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南宫……你怎么还没来啊。”林玄言叹了口气,心想难道自己注定要靠女人了吗……我不想的啊……林玄言轻声叹息,冰寒的海水洗去了他的所有杂念。

        海水缓冲了他下坠的速度,林玄言分出剑气裹挟自身,停顿之后如潜龙升空般长窜。

        悬停在海面之上的镇天下剧烈喘息着,眉目间却尽是张狂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剑将宿敌斩入大海,何等快意!

        片刻之后,他神色微变。

        海面震荡,雪白的身影裹挟着打量的海水破海而出,身后带出的海水与碎冰连成长龙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剑劈落,剑气连绵如瀑布泻下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在短暂的惊愕后恢复冷漠,他二话不说,反手一剑劈开天河般的剑瀑。

        两剑隔空相击,漫天都是纷纷的剑影,漫天碎冰之间倒影他们无数的身影,而这些镜像又被狂暴的剑风一瞬撕碎。

        进退相击间,两人瞬息辗转千里,所过之处皆成废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差不多了。”镇天下忽然仰起头,喟然长叹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白衣已成血衣,他手中无间,一身剑意亦是千疮百孔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看着他沈静的面容,不解道:“我以为你只是出来试探一番,心知不敌便会退回失昼城,没想到真要与我死战,愚不可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唇口尽是鲜血,他冰冷地看着镇天下,张了张嘴,鲜血从牙齿间淌了出来,说不出一个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去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修为攀至巅峰,整座大海泛起了巨大的涡轮,林玄言听到了大海之下,某座大阵转动的声音,他知道那是血尸大阵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要以南荒所有神灵成就你一人见隐么……”林玄言摇头轻笑,“南荒子民为你征战杀伐七年,如今都要付之一炬?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淡漠道:“那七年不过是我给他们的一个机会,可惜如今兵败,他们便再也没有价值了。血尸大阵转动六十四轮,南荒彻底倾覆,唯我一人得道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亿万生灵的惨叫声自海底传来,落到半空中时已然只似缥缈的呓语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看着脚下,剑尖悬直直指海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此处便是血尸大阵的阵眼。”镇天下松开了手,古剑笔直坠下,落入了海水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整座海洋都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,冰川塌陷,海水蒸腾,整个天地都成了一座漆黑的熔炉。

        都该结束了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念头才在镇天下脑海中萌芽,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镇天下大人,你要我等皆成为你的养料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回过头,望见了不远处走来的蜃吼。

        蜃吼的万千蜃市似是受血尸大阵的影响,显得脆弱而单薄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强烈的警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止步,我饶你不死。”镇天下警示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镇天下大人,我们为你拼杀了七年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蜃吼未曾停下脚步,他齐臂而断的地方长出了全新的肢体,脸上噙着淡淡的、悲伤的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先前,他与林玄言有过一番谈话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对林玄言说:“南宫亦是龙王的女儿,我只对龙王的效忠,如今龙王已死,南宫便是他的女嗣,我忠谁不是忠?”

        哪怕南宫是当年南祈月被轮奸侵犯的产物,哪怕龙王与南祈月都不承认她,哪怕她如今是失昼城实际上的统领者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她终究是随着琉璃长大的,大家也都喊过她一声少宫主。

        什么事都可以慢慢谈啊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如今南荒大势已去,镇天下要炼化天下苍生,他终究是一代妖王,如何能够甘心沦为附庸?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冷冷地看着他,他凝气为剑,横握掌心。

        蜃吼如今的出现虽然是个变数,但也并不能改变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巨大的蜃市笼罩下来,被他一剑劈碎,接着他直接以几乎巅峰一剑递向了蜃吼,玻璃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,蜃吼身形被一剑劈得倒飞出去数丈,无数幻象被一剑横扫,崩碎湮灭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林玄言在那劈剑的间隙出现在了镇天下的身后,一记手刀斩在他的肩头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闷哼一声,身子被硬生生按了下去,他强忍疼痛,回身一拧,反手又刺一剑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伸手挡在身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一剑直接刺透了林玄言的手掌穿入他的胸膛。

        鲜血喷溅。

        雪花透过剑域落了下来,覆盖在两个人的肩上。

        被一剑劈开的蜃吼满身皆是剑痕,他强行调动着妖力回到镇天下的身后,伸手拧住了他的脖颈,他想要抽剑回砍,可那一剑却被林玄言牢牢地握在手中,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强行禁锢住了这一剑,鲜血乱淌,林玄言脸色愈发苍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最后给你一个机会,放开。”镇天下一字一顿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蜃吼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笑意:“大人,大家把希望都给了你,你不该以整个南荒为祭品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磅礴的妖力在他脖颈处刀割而出,要斩下他的头颅。

        破碎的不死之甲的纹路显露在骨骼上,细细密密地裂开了缝,鲜血从镇天下的脖颈处渗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狞笑着抽出另一只手,凝成一剑,一剑洞穿了自己的小腹,剑刃多余的部分扎入了死死箍着他的蜃吼的体内。

        剑意爆碎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一剑太过猝不及防,蜃吼从未想过他会如此果决地刺出这堪称自残般的一剑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身子随之也被刺透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一拍剑柄,剩余的部分噗地一声透体而过,在他自己的小腹上留下了一个血洞,与此同时,蜃吼的身子几乎被炸得爆裂,他再也无法钳制住镇天下,被一剑之威轰得踉跄后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还有什么手段?”镇天下看着林玄言,露出了一丝艰难的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此刻俨然已是一个血人,他死死地握着镇天下的剑,沈寂的面容上同样露出了一个微弱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 天上层云分开,流泻下一缕月光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缕月光恰好落在了林玄言与镇天下的肩头,如披缟素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终于来了啊。”镇天下似是早有预料,松开了握剑的手,回身望向了月色下走来的倾城美人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平静地看着他,月影结成的道轮已然将他团团包围,她调转浑身修为,似要硬生生将镇天下体内那不死的战甲剥离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神色痛苦得几乎扭曲,他看着南宫,牙关打颤,依旧尽力柔和道:“我一直在等你来啊……今日,我便让你们看看,失传万年的见隐境,究竟是何等神通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海水之下,血尸大阵加速转动,镇天下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攀升着,他身上的伤痕飞速弥合,一头白发竟也有转青的迹象。

        血尸大阵的命轮已转至六十轮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动手!”林玄言忽然大喝一声,以掌为刀斩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身影顷刻便至,悍然出拳。

        天上阴云分散,明月当空。

 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,失昼城城头,陆嘉静站在城楼远远眺望,忽然她灵犀微动,低声道:“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陆嘉静声音很轻,轻得像一声耳畔的嘱咐。

        渊然剑凭空出现在她的身侧,在声音落下的刹那笔直地划出了一道极长的剑气廊道,向着冰原无限蔓延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天下星斗暗沈。

        寒风吹起满城冰屑,也带起了陆嘉静的青色道裙的衣角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季婵溪悄悄转过头,望见那风中扬起的发间,不知何时添了一茎白发。

        ……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血尸大阵转至六十三轮。

        一剑南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渊然千里而至,镇天下转过头,那一剑快如闪电,已然穿胸而过,背部衣衫碎裂,鲜血喷薄如柱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看着那柄洞穿自己胸口的古拙重剑,神色呆滞。

        渊然去而复返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艰难擡手,叮然一声后,将那一剑强行隔断在数尺之外。

        渊然刺出一道道空间涟漪,却再难前进一寸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喷出一大口精血,脸色白的像是被洗去了所有颜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大阵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    结束了吗?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一身血衣已然摇摇欲坠,南宫虽犹有余力却也未敢轻易冒进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间像是在此刻静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古剑镇天下破海而出,停在了他自身剑灵的面前,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一个机关算尽啊……”镇天下嘴角渐渐勾起,他的身上,再没有一丝一毫人的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阻我入魔,我便气吞山河!”他一字一顿道,伸手要去握住那柄破海而出的古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拦住他!”林玄言大喝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未开口之前,南宫便已一拳轰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拳落到了剑身上,南宫的身子竟被硬生生弹开,身上的银甲尽数碎裂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未有犹豫,丝毫不顾自身伤势,一拳接着一拳,接二连三地轰击在镇天下的体魄上,镇天下被打得犹如断线的风筝,满身鲜血朝着冰海抛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的嘴角犹有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已经握住了那柄剑。

        本就受伤惨重的蜃吼显化出本体,朝着镇天下撞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他被一剑斩断本体,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踩着蜃吼的半截身体,将古剑放到自己的唇边,仰起头,直接吞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血尸大阵转过了最后一轮。

        天地岑寂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剑过喉,那古老铁剑已然被尽数吞入腹中,他闭上了眼,如陷入长眠的神魔即将苏醒。

        任何东西都无法靠近他一丝一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走!”林玄言与南宫对视了一眼,同时捏碎了手中的千里传剑符。

        空间漾起涟漪,他们衣衫振动,依旧立在原地。

        月色无比苍白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回首望去,霍然明白,此刻整整千里,都成了镇天下立下的剑域,所有的法则都被他抹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没有丝毫犹豫,抱起林玄言身形疾掠而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走得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的发问从四面八方传来,言出法随,一道道无形的屏障落在他们身前,寸步难行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心如死灰,他知道,只要等镇天下睁开剑目,他们便再也无法阻挡他的出剑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凌驾一切的境界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带你回失昼城,白头碑的禁制能抵挡一阵,总有办法的。”南宫低声安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。”林玄言只是应了一声,他此刻浑身是血,虽然竭力催动着剑元恢复着伤势,但这一切在稍后便会没有任何意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闭上了眼,知道南宫是无法带着自己回失昼城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大雪降了下来,每一片雪花都是剑。

        噗通,噗通,噗通——

        镇天下膨胀收缩的心跳声回响在这个世界里,仿佛那即将复苏的神魔便在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 雪花是剑,夜色是剑,月影是剑,心跳声亦是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对不起,是我不好。”南宫忽然放缓了脚步,低声道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次伏击镇天下的计划是她定下的,她还有许多手段没有使出,但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,一切都没有了意义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摇了摇头,他的嘴唇渐渐复上了惨白的霜雪:“如果可以,回到失昼城之后,想办法让静儿和婵溪离开,到了南海那边……或许有人能杀了镇天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叶临渊么?”南宫问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点点头:“我能感应到,他离那个境界,也不过一线之隔了,我死之后,我自愿化作他的剑,求他护住她们就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一拳接着一拳轰开身前无形的屏障,她嘴唇艳红,牙关轻颤,雪白的发丝粘濡在侧靥上,修长的细眉凌厉得像是刀子,她用力拧了一下林玄言的脸,竭力让他清醒,“说什么丧气话?你不是自称天下第一剑吗?这就开始托孤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笑了笑,道:“你这样说话的方式很像邵神韵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深吸了一口气,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,那个心跳声不停地在耳畔震荡,即使她修心极好依旧忍不住有些烦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她……她是我姐姐。”南宫睫毛复上了冰雪轻轻颤动,她扯了扯嘴角,轻声道:“我——我是一个杂种。我体内流淌着失昼城和龙族的血,但带我长大的是琉璃姐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算了,不说这些了。”南宫脚步更缓,冰雪之中她自嘲的笑容依旧那般动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嗯——他醒了。”林玄言轻轻叹息。

        月影涣散,天地之间剑光若极光。

        他闭着眼,下意识地勾连上了那道圣识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琉璃宫被封宫之后,他一直下意识地认为剑魂便在琉璃宫中,也未开启过圣识寻找,如今生死之间,圣识下意识地打开了,一股温暖的感觉笼罩了他,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,只是觉得,很舒服很美好,就像是躺在陆嘉静的怀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!”南宫清叱一声,她银甲尽碎,寒风如刀,撩起她漆黑的衣裳,大片的衣料被剑气割去,露出大片裸露的雪白肌肤,凄艳如梅上落雪。

        这声“不”不带任何情绪,不似呐喊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,这声不指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将他放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半空之中,缓缓浮现了一个“不”字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字端端正正,一笔一划,庄严而神圣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,竟然硬生生挡住了已经入见隐之后,镇天下的一剑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每剑之后,那个字的结构愈发松散,仿佛随时会崩碎消散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白头碑的第一个字,不。

        不字落下之后,南宫抱起林玄言,借着这短暂的喘息时间遁逃回失昼城的方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等等!”林玄言骤然睁开眼,竭力大喊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看着他癫狂的神色,同样吃了一惊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定定地看着她,眼神狂热得像是可以喷出火焰,他依旧有些不确定道:“我又感觉到了……感觉到了,我的……剑魂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里离琉璃宫很近?”南宫自问一声:“怎么可能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看着她的眼睛,他浑身毛发瞬息倒竖,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涌上了他的心头。

        与此同时,不字碎裂,南宫手指划过眉心,念下下一个字:“许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却忽然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肩膀,他张开嘴,牙齿间依旧鲜血淋漓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南宫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?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北府,南宫,北府,南宫……原来如此啊。”林玄言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,嘴角牵扯出艰难的笑意,他颤抖着伸出手,想要触碰她的脸,“原来你就是秋鼎最后留给我的东西,你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神宫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寒风吹乱鬓发,南宫的思绪像是被冻上了薄薄的冰晶,她怔了许久,呆若木鸡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触碰了一下她的脸,挣扎着起身,用手拭去粘在她侧靥的冰雪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缓缓回神,那个许字已经濒临破灭,她却艰难地笑了起来,她蛾眉舒展,那清澈幻美的容颜楚楚动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圣人前辈真是……”南宫不知道如何形容,只是觉得一切如梦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……南宫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缓缓咀嚼着自己的名字,流露出苦涩的笑容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三年前便意识到这一点,或许失昼城可以少死数十万人,或许今日也不至于如此穷途末路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总算不算太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如何取出你的剑魂?”南宫问出了最后的疑惑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回忆道:“当日,秋鼎与我说,上古时期流传下的每一柄剑都是钥匙,他也为你准备了一把锁,当时他很满意自己的决定,但是如今我恐怕会怪他……现在想来,都明白了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凝视着南宫如画的仙颜,轻声笑道:“我是钥匙,你是锁,秋鼎想将你许配给我,让我们结为夫妻。只是当时我与静儿已然成为道侣,所以他说,恐怕如今我会怪他……现在看来,确实有些弄巧成拙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南宫冰雪聪明,自然明白他的意思,她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衣领,胸口莫名热了起来,越是寒风白雪,她的嘴唇便越是艳红,她深邃的眸子灵灵地看着林玄言,周围穹顶崩裂,月影捣碎,海水被寒意瞬间冻结连成冰河,又被随后而来的剑气搅碎,南宫半跪在地上平视着伤痕累累的林玄言,容颜静美,她杀人之时如天降的女皇,安静之时一颦一笑皆柔和端庄,像是深居简出的千金大小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现在?就在这里?”南宫还是有些不确定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道:“嗯。这里,委屈大当家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许”字被彻底斩碎,爆炸声仿佛近在咫尺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望向了林玄言的身后,数十丈开外,风雪和月色都成了单薄的背景,镇天下虚浮半空微笑着注视他们,犹如不真实的阴魂恶鬼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下定决心之后,南宫再没有丝毫犹豫,她按住眉心,心神与白头碑贯通,缓缓道出最后五个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人间见白头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月海之上,白头碑亘古不变的刻字缓缓消弭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此刻的风雪里,在南宫与镇天下之间,那五个字巍峨如高山,深远如渊潭,它们似将军列阵,将南宫与林玄言护在中间,不死不退,哪怕如今镇天下已步入见隐,他一时半会也无法斩破这传承了万年的圣人词句。

        而镇天下也并未心急,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,在他看来,一切都已胜券在握,接下来是快刀斩乱麻还是软刀子割肉,都是由他决定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忍不住快意大笑起来,生而为剑灵,他此刻终究只是少年,心中那份肆意轻狂如何能够压抑?

        此刻他举手投足皆是绝世剑意,甚至可以引动天劫降灾人间,而南荒所有妖物的绝学,在命轮转过六十四之后,他皆了然于心,而任何道法此刻再他手中,皆是化腐朽为神奇的神迹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睁开剑目,目视前方,在不可见的虚空之中,他隐约看到了隐藏在世界背面的,纷繁复杂的线,而那些线,似是受到什么牵引,即将连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他这份心境很快被眼前的场景打破,即使是他都对南宫与林玄言的举动愕然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只见南宫忽然跪在地上,屈下了腿,黑袍勾勒下,那纤细的腰肢和挺翘的臀儿勾勒出血脉喷张的曲线,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是最春意盎然的山峦,完美无瑕,将她雍容清贵的气质衬得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此刻她盈盈地跪下身子,屈腿翘臀,双腿又微微分开,那秀美仙颜平静而柔和,乖巧得就像是一只温顺待宰的羊羔。

        而林玄言更是直接挑开南宫的衣带,衣带一松,那紧紧勾勒着女子凸浮曲线的衣裳也拉拢宽松下来,林玄言握着她的脚踝,更向两边分开了些,然后粗暴地卷起她黑袍的下摆,将黑袍一路向上推卷,绝美女子的大腿雪白而紧致,看不见丝毫瑕疵,那漆黑的衣袍一路上卷,那暖月般的白暂娇臀唯遮着一件月白色的丝薄亵裤,林玄言深吸口气,手指按住那柔软而极富弹性的臀肉,直接将亵裤扯烂撕去,南宫觉得下身冰凉,忍不住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,失昼城的大当家,这位人间最有名的未亡人,典雅温柔又如杀神一般的绝色女子,下身不着片缕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光着屁股趴在地上,而此刻腿心深处,那粉嫩的玉阜嫩蕊微微张开着,还似吐着丝丝温热之气,如含着一枚暖玉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看着那美到极致的身材曲线,动作微僵,他轻声嘀咕道:又是一只……大白虎?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年他被季婵溪调戏得心有余悸,少女平日里语言动作有意无意的挑逗诱惑至极,但是真到了床上又是另一番情况,通常情况他总是被小白虎杀得丢盔弃甲连连求饶,偶尔自己也有胜绩,但他也知道,那也不过是小姑娘偶发善心,在陆姐姐面前照顾一下自己作为夫君的面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也常常在被榨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发誓,以后再也不理她了,就把她晾着看她怎么办,可是每每如此,他又会被少女主动的挑逗弄得死去活来,忍不住又将她抱上床去自取其辱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些平日里烦恼的念头此刻都想睡温暖的火光,他回忆起季婵溪纤秀粉嫩的身子,忍不住微笑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嗯哼了一声,小口半张,她又伸手掩住了自己的红唇,此刻时局危机,自然容不得他们做半点前戏,林玄言直接解开自己的衣带,欺身压了上去,本来小母犬一样跪趴在地上的南宫被压得直接趴在了冰面上,那滚烫的肉棒抵着娇嫩花唇,然后挑开层叠的花唇玉肉,没了进去,又遇到了什么阻挠,在顿了顿之后,整根没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额……嗯啊……”即使南宫早已修至了通圣巅峰,对于这种破瓜之痛依旧不知从何阻挡,她只觉得身子在那一刻不停痉挛着,大腿绷紧,脚趾蜷禁,紧贴着冰面的丰盈嫩乳同样曲翘坚硬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林玄言鼻尖触着她的发丝,那雪白长发间似有阵阵淡淡的芬芳,萦绕鼻息之间,沁人心脾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捂着唇口,呜呜地叫了几声后,缓缓消散了身子的僵硬和疼痛,只是没有任何准备,那肉棒直接整根没入了她的花穴玉道,她虽然被世人喊了上千年的俏寡妇,可实际上终究是未经人事的处子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她趴在地上,裸露的雪白臀肉被林玄言身子挤压着,林玄言隐约觉得,有什么东西缓缓流入自己的体内,那种久别重逢的感觉浸润心田,缓缓修复了他几乎干涸破碎的心湖。

        时隔万年,他作为钥匙的宿命里,终于找到了这把命中注定,天作之合的锁。

        哪怕他们并未相爱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如今玉道花径干涩难行,他抵着南宫丰盈挺翘的嫩臀研磨了一番,也不知是因为两人情感不曾水到渠成,还是因为情势危急起不了欢爱的念头,他的研磨挑逗未能从她的身子里榨出什么蜜汁春水。

        南宫紧紧抿着嘴,一言不发,她只是安静地趴着,打算无论林